烟桥

【锤基】梦之浮桥

梦之浮桥

短篇童话
傻白甜BE，谨慎观看

送给@Rain三言清一色 



1

“看得到却又摸不到的东西用什么才能留住？”

“你要做什么？”

“收集光。”

女巫给他一张网，洛基道了谢，正要走，她在他身后问：

“有梦总归是好事，可你找得到吗？”

“找得到的。”

他拿着这张网，去地球上找，去银河里找，去云端上找，去深海里找。他站在下过雨的森林里，无数露水如同钻石一样闪闪发亮，他找到他要的那一滴；他走过银河，万千星辰如流沙般莹莹烁烁，他找到他要的那一颗；他从云上敲碎冰晶，从海中拾得明珠；晨曦温暖，他取出一束；月色皎洁，他偷得一抹；白雪晶莹，他捧走一片，春光烂漫，他撷下一朵。

夏去冬来，几经春秋，他走遍天南地北，光到处都有。

它们有的挂在树上，有的融进烟里，有的飘在水中；他裁风剪雨，吹叶摇枝，光有的是一束，有的是一片，有的是一张。洛基用女巫给他的网把这些光捉起来，一束一束，一片一片，一张一张，全部装进透明瓶子里，可他找了好几百年，只攒了能照亮一间房间的那么一小点。

“太慢了，太慢了。”女巫笑他，“你做不到的，它们都飘散太久了。”

“可我都认得的，”他说，“只要我有时间，就都找得到的。”

女巫不说话了，他继续找。

他找了一个无人的星球，在上边种了棵树，把集来的光都挂在树上。宇宙太大了，他离开一次，就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回来。他的树越长越大，枝叶越来越茂密，他每一次来看他的树，就寻得的微光挂在新枝上。大概又过了好几百年，树上所积攒的光已经能够照亮这个小小的星球了。

可还是不够。

远远不够。

他知道，他要找的光若是全部聚起来，或许是足以照亮整个宇宙的。

他站在树下抬头看，女巫又来看他，她巡视一圈，看着这些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气泡一样缥缈脆弱的悬在头顶，她伸手取下一个，放在手心，然后吹走。

“你全认得又怎么样？”她叹了口气，有些无奈。

洛基把那一点光重新捉住，女巫看着他，洛基预感到她要说什么，他摊开手，珍珠大小的微光安静停在他手心。

“就算你把这些光集齐，索尔也已经死了。”

他听见细微声响，低下头看了一眼，手里的光忽然碎了。

像心碎一样。

2

洛基终于知道原来索尔是会报复他的。

他又找了很久，久到他根本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。他找光，有些光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停着，一动也不动，好像专门在等他似的；可有的光却不听话，它们混在暗处，飘忽不定，被人看到，还会逃走。

洛基追着一粒光跑了大半个宇宙，怎么抓也抓不住它，最后他跑不动了，站在某一处悬崖边，看着那雪花大小的光飘在黑暗里，起起落落，像是故意逗他似的，他伸手去够，总够不到，那光慢慢悠悠一闪一闪的眨了眨眼，然后落进深渊里一下子不见了。

他在悬崖前站了一会，说：“你欺负我。”

“你报复我之前总让你找，所以故意让我找不到你。”

“可是哥哥，我也没让你找过我这么久啊。”他说着说着，忽然就哭了。

“也就是你死了才能这么欺负我。”

他默默流泪，眼泪落下来，一滴一滴掉在地上，那光迟疑了一下，小心翼翼的从悬崖下飞了上来，一动不动的悬在他眼前，见他不理，就又轻轻落进了他眼睛里。

洛基伸出手，下一秒这抹光就融进眼泪掉落在手心，他紧紧攥住，洋洋得意，破涕为笑。

你看，索尔就算死了也吃他这套。

3

后来他实在找累了，就来到他的小小星球上休息。他有时候在树下睡觉，那些光知道他困，就全部躲进叶子后面，等洛基睁开眼，就又争先恐后的跑出来在他身边打转。无聊的时候洛基跟它们做游戏，他追着光从这个星球的一头跑到另一头，可只要它们不让他，洛基就一个也捉不住。

每次他跑不动了，就站在原地耍赖皮。

“哥哥，偶尔让一让我吧。”他说。

“你让一让我，我以后就不跟你抢东西了。”

他觉得自己作出的牺牲已经够大了，换作索尔还活着，他才不会这样说。

总有光听见后会自己跑回来围着洛基转圈圈，直到洛基自己抬手把它们收进掌心里，它们起起落落，明明灭灭地蹭着洛基的脸，好像回答说：“好了好了，让着你。”

洛基一次都没输过，没办法，谁叫索尔总是要让他。

而他现在除了这点光，也没什么能让洛基抢的了。

4

一百年又一百年，时间对神而言过的可真快啊，转眼洛基集的光就放满他的大半个星球了，他仔细甄别，细细辨认，小心翼翼的把它们分门别类，他把蓝色的装进一个瓶子里，红色的装进一个瓶子里，金色的装进一个瓶子里，银色的装进一个瓶子里。

他像是捧着一个个梦一样的把这些光捧在手上，一点点堆起来，蔚蓝是索尔的眼睛，鲜红是他的披风，他慢慢凑出他金色的头发，拼好他银白的铠甲；索尔眼中无光，他给他一只，索尔身上无血，他分他一半。

可索尔的心不会跳。

怎么办，他也只有一颗心，可以全给他，却不能剜一半放进他的胸膛里。

洛基站在索尔对面，着急的想哭，索尔无心无泪，却还是看着他笑，他的心一颤，忽然就凑上前，慢慢吻了上去。

一瞬间漫天微光飘散，金银相错，万彩交辉，这些光被风吹着，落在洛基头上肩上，眼里手里，像烟像云，像雾像冰，像明珠像气泡，像糖果像星星。

原来一个梦碎了，可以这么美。

5

“生死是永恒的两岸，没有任何一道阻隔能比这更远。”

“那有没有什么地方，既靠近生，又靠近死？”

“梦。”

“梦境与死界只有一线之隔，”女巫说，“所以活着的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死去的人。”

洛基回到他的树下，枕光而眠，一睡就是一百年，他做了一百个梦，童年的梦，少年的梦，成年的梦，每个梦里都有索尔。

他梦见他们并肩而行，走在金宫，走在草地，走在海边；梦见他们相拥而眠，睡在寝宫中，睡在森林里，睡在星空下；他们相互斗气，相互打架又相互安慰，梦里的世界有时候热闹非凡，人满为患，有时候也只有他们两人。

梦里他们是相依为命的王子，是并肩而战的骑士，是困守一方的贵族；有时候，他们是争锋相对的猎人和国王，是互相仇视的明星与商人；偶尔，在梦里他们也是两个平民百姓，一生无波折，无故事可说。

他做了一百年的梦，梦了一百个不同的人生，梦里他们都活着，有无尽无尽的未来，有宏伟仙宫，有瑰丽人间，有雨后的彩虹，也有盛开的花。

梦可真是美，但做着做着经常就醒了，醒来总是要哭的。

那一天他醒来，把光揽在怀里，哭了好几天，想了很多年。

做过与你相关的一百个梦，平淡与温暖，一生都圆满。

醒来回忆与你共度的一千余年，坎坷与寒冷，百梦无一真。

6

有一天洛基发现他再也梦不见索尔了。

他可以梦见其他人，梦见他的父亲，母亲；梦见他的同伴，敌人；他梦见仙宫，梦见地球，梦见去过的雪山，渡过的冰河；他在梦里故地重游，一个人走过草地，走过荒原，走过森林。

路上只有结冰的土壤，单调的草地，枯萎的花。

“为什么我梦不到他了？”他问。

女巫说：“因为一生能做的梦是有限的，你梦完了关于他的全部，自然梦不到了。”

“那我要怎么再见到他？”

女巫沉思片刻，“我可以帮你。”

“可你要有东西来换。”

洛基失神，想了很久。

他用什么换？他什么也没有了。

7

可没有梦的日子是多么难熬啊，一想到梦里没有索尔，他连梦也不想做了。他无光可寻，无梦可做，时间忽然变得很慢，连一天都显得无比漫长。

他失眠了好几年，日出对他而言没有意义，月落对他而言也没有意义，他无心看朝阳，不愿见晚霞，他坐在他树上的一截横枝上，有一日忽然下起了暴雨，一下就是几个月，树下有时星辰落满河，有时孤月照霜江，在他眼里，也全都一个样。

有光萦绕在他周围，他久久凝视它们，然后闭上眼，发现看到的光亮依旧起伏在他眼前。

他忽然笑了，然后去找女巫，跟她说：“我用我的眼睛换一个梦。”

他得到了一个梦，梦里索尔站在他面前，他的眼中有明霞，有曦光，有日月，有星辰，他抬头看他。

万象森罗都在这一眼里。

洛基觉得这笔交易其实也算划得来。

8

一个梦能做多少年？再小心翼翼也是要醒的。

后来，为了梦到他，他用他的眼泪换，用他的灵魂换，用他的未来换。

再到后来，他用回忆换。

没有关系，洛基想，没有回忆，他也还是爱他。

最后一次，他找到女巫，女巫想了想，看他可怜，就对他说：“我可以让你见到他。”

“不是在梦里，是真的见到。”

“有什么条件？”

“把心给我吧。”女巫回答他。

洛基点头，剜出自己一颗心，捧给女巫。

他像是忽然到了一个梦里，迷雾吹散，眼前就刹时清晰，隔着一条路，他远远看见了索尔。

他朝着那个方向走，走到某处，忽然就再也走不近了，他们隔着一小截距离，索尔闭着眼躺在草地上，像是睡着了，白色的花落了他一脸，他仿佛无知无觉。

洛基喊他，没有声音，他明明看得见他，他们看起来离得这么近，可他想走过去，却怎么也走不过去。

他忽然站住，愣在原地。 

至此他才终于明白，原来这世上，真的有生死相隔。

9

“我想造一座桥。”洛基说。

“什么样的桥？”

“由死向生的桥。”

女巫摇头：“痴心妄想。”

洛基没说什么，走了，大概又过了几百年，或者一千年，他精疲力尽的回到他的树下，闭上眼睛，想睡一会。

他想做一会儿梦，他太久没做梦了。他在梦里找他的妈妈，弗丽嘉站在开满玫瑰的花园里，他看见她，朝她跑去，距离每近一寸，时光就倒退一分，等他站在她的面前，就从那个满腹心机的大人，变回了喜欢撒娇的小孩子。

“妈妈……妈妈……”他抱住她，泣不成声。

他独自在世界上跌宕了那么久，终于找到了一个怀抱，让他痛哭出声。

“妈妈，索尔死了。”他说。

没人知道，他爱的人死了，连在梦里也见不到了。

他多委屈啊，可没人可说，只有在梦里和妈妈说。弗丽嘉不说话，只是轻轻拥住他，任他眼泪打湿自己的肩膀。

“我要造一座桥，由死向生，只有索尔才能从上面走过。”

“你找到方法了吗？”弗丽嘉轻声问。

洛基想了想，说：“我找到了。”

“可我拿什么东西作交换让我再次见到他？”他又哭了，“我什么也没有。”

弗丽嘉擦掉他的眼泪，告诉他：“你还有梦。”

“用梦去换吧。”

他从树下醒来，找到女巫。

“你拿什么换？”女巫问他。

“我……”他张了张嘴，话到嘴边，迟迟说不出口。

他抬头，看见星光溶入银河，闭上眼，又看见了妈妈。

他走过去，弗丽嘉回望他，他忽然笑起来，然后睁开眼，对女巫说：

“我拿命换。”

怎么舍得拿梦换？梦里还有妈妈呀。

10

索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，他做了个很长的梦，梦里他去到海边，沙丘，悬崖，墓地，森林，草原，哪里他都去过，最后却总被人带走，困在一个很小的地方，真是个一点也不好的梦。

“哥哥，哥哥。”

他听见有人喊，睁开眼，梦终于醒了。

“洛基？”

他站起来，跟着声音往前走，看见洛基站在一座浮桥前。

他看着洛基，他眼里有泪，看得索尔满心疑惑。

“怎么了？你也做噩梦了吗？”

他摇头，“我只是梦到你了。”

索尔看着他身后，长长一座桥架在白雾中，看不见两侧，也看不见终点，他一时好奇，踏上去往前走，洛基跟在他身后，桥面绮丽多彩，彩虹一样绚烂，他想知道对岸有什么，脚步越来越快，然后忽然听见洛基在他身后喊：“索尔，你走慢一点。”

他回过身，听见洛基远远对他说：“我要追不上你了。”

他放慢脚步，等洛基跟过来与他一起，“走慢一点吧。”洛基说，他们并肩一起穿过开满白花的树，桥上落花满盈，索尔每走一步，都有花被踩碎的声音。

“轻一点走吧，哥哥。”洛基说。

“为什么？”

因为你踩着我的梦啊。

洛基没有回答他。

以光为路，融梦筑桥，这座桥建的再长，也总是要走完的。

索尔踏上桥的对岸，引入眼帘的是一棵树，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树，高耸入云，仅有枝干就已遮天蔽日，可惜一片叶子也没有，零星光点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漏下来，像一场谢幕的绮梦。

“洛基？”

他看了眼身侧，回过头，看到桥忽然被风吹散了，绮丽的光与漫天金尘一起纷纷扬扬，飞向云里，落进海里，融入烟里，化在眼里。

“洛基？”

他又喊了一声，看向四周，有些奇怪。

人呢？



END






“你踩着我的梦。”化用自叶芝《他希望得到天国的锦绣》